民间故事: 义仆
发布日期:2025-09-07 10:28    点击次数:133

金陵城东的吕府,朱门高墙内传出阵阵哀乐。吕大人病逝已七日,灵堂内香烟缭绕,前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。跪在灵前的吕明远一身素服,看似哀戚,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门外——昨日约好的赌局,怕是赶不上了。

"公子,该给老爷上香了。"一个佝偻的身影跪到吕明远身旁,双手捧上三炷香。那是老仆冯德,六十出头,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,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
吕明远不耐烦地接过香,草草拜了三拜。香灰落在锦缎衣袖上,烫出几个小洞。冯德见状,连忙用袖子去拂,却被吕明远一把推开:"滚开!老东西!"

灵堂里顿时一静。几位正在上香的官员交换着眼色,吕夫人脸色煞白,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。冯德却只是默默退到一旁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色。

夜深人静时,吕明远蹑手蹑脚推开后门。月光下,三个锦衣少年早已等候多时。

"吕兄,令尊头七未过就出来快活,不怕老爷子半夜找你?"为首的张七摇着描金折扇,笑得促狭。

吕明远哼了一声:"那老东西活着时管东管西,死了还能怎样?"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,"今日必要翻本!"

四人正要离去,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咳嗽。冯德提着灯笼站在墙角,昏黄的光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:"公子,老爷尸骨未寒..."

"又是你!"吕明远暴怒,一脚踢翻灯笼,"滚回你的狗窝去!"

灯笼滚落在地,火苗舔舐着冯德的衣角。老仆一动不动,任由火苗在裤脚蔓延。吕明远终究心虚,跺脚踩灭了火,骂骂咧咧地跟着张七走了。

冯德望着公子远去的背影,老泪纵横。他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——那是吕大人临终前交给他的信物。"老爷,老奴无用..."他对着灵堂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血来。

三个月后,吕明远向母亲提出要南下经商。吕夫人本不放心,但想到儿子整日与张七等人厮混,不如让他出门历练。临行前,她将冯德叫到内室:"德叔,明远就托付给你了。"

冯德跪地叩首:"夫人放心,老奴这条命是老爷给的,定当以死相护。"

商队出发那日,张七不知从哪得了消息,带着两个家丁硬是挤进了队伍。一路上,他不断在吕明远耳边嘀咕:"吕兄何等身份,竟要被个老奴管束?""要我说,这老东西仗着先父遗命,分明是要骑到主子头上。"

吕明远越听越气,经过芜湖时,他故意在赌坊输掉五百两银子。冯德跪在赌坊门口苦劝,被张七一脚踹中心窝。老仆蜷缩在地,却仍死死抱住吕明远的腿:"公子...赌场如虎口啊..."

"滚!"吕明远甩开他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当夜,张七神秘兮兮地摸进吕明远房中:"吕兄,我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..."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,"这是西域奇药,无色无味..."

吕明远手一抖,茶盏摔得粉碎。但想到冯德那张永远板着的脸,想到他每日向母亲告状的嘴脸,一股邪火直冲脑门。他抓过瓷瓶,指尖发白。

次日清晨,冯德照例送来参汤。吕明远亲手接过,递到老仆面前:"德叔,这些年辛苦了,这碗汤赏你。"

冯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。他双手接过汤碗,一饮而尽。汤碗落地时,老仆已经口吐鲜血,却仍挣扎着跪直身子:"公子...老奴死后...求您..."话未说完,人已气绝,眼睛却仍睁着,直直望向吕明远。

"死了还瞪我!"吕明远一脚踹向尸体,却被张七拦住:"吕兄,赶紧埋了,就说突发急病。"

他们草草将冯德埋在城外乱葬岗。当最后一铲土落下时,吕明远突然打了个寒颤。明明是盛夏,他却觉得后颈发凉,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。

没了冯德约束,吕明远彻底放纵。不到半月,带来的五千两银子就输了大半。这夜在安庆最大的赌坊,他红着眼睛押上最后一张地契。

"开!四五六,大!"庄家掀开骰盅,吕明远瘫坐在椅上。张七突然指着骰子大叫:"不对!方才明明是三个六!"他一把揪住庄家衣领,"敢出老千!"

赌坊打手一拥而上。混乱中,吕明远被按在地上,眼看钢刀就要落下,忽然阴风大作,油灯齐齐熄灭。黑暗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,接着是打手们惊恐的尖叫:"有鬼!"

月光下,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挡在吕明远面前——冯德穿着下葬时的寿衣,白发无风自动,眼中流下两行血泪。打手们丢下武器四散奔逃,张七更是吓得尿了裤子,连滚带爬地逃了。

从那夜起,冯德的鬼魂如影随形。每当吕明远要进赌坊,必有一阵阴风关闭大门;要去青楼,灯笼就会无故熄灭。更可怕的是,他每晚都会梦见冯德站在床前,用那双流血的眼睛静静看着他。

吕明远找遍安庆的和尚道士,无人能驱走这"恶鬼"。最后有人指点他去城外白云观求见玄清道长。

白云观破败不堪,院中老松树下,一个邋遢道士正在打盹。吕明远刚要开口,道士突然睁眼:"为冯德而来?"

吕明远大惊,跪地叩首:"求道长救我!"

玄清道长叹道:"忠魂不散,非邪非魔。罢了,老道就损十年道行,让你看个明白。"

次日正午,道长在观前设坛。闻讯而来的百姓挤满山坡。法坛上,玄清道长焚香念咒,突然一声霹雳,两名金甲神将凭空出现,押着冯德的魂魄落在坛上。

"打!"道长一声令下,一名神将举起狼牙棒狠狠砸下。围观众人惊叫闭眼,却见狼牙棒穿过冯德身体,如同打在空气中。另一神将挺枪直刺,长枪同样透体而过,冯德连衣角都未动一下。

玄清道长转向面如土色的吕明远:"看到了吗?忠义之气,鬼神难伤。他若有害你之心,早可索命。可这老仆死后仍记着主父遗命,宁可损自己阴德也要护你周全。"

法坛上,冯德的魂魄缓缓转身,对着吕明远跪下:"公子...老奴不是要阻您享乐...实在是怕您走上不归路啊..."说着,鬼魂竟也流下泪来,那泪水落地成珠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吕明远如遭雷击。他突然想起儿时发烧,是冯德背着他狂奔十里求医;想起十二岁落水,是冯德跳进冰河相救,从此落下咳疾;想起父亲责打时,总是这老仆用身体护着他...

"德叔!"吕明远扑通跪地,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,鲜血顺着鼻梁流下,"我不是人!我猪狗不如啊!"

冯德的魂魄飘到他面前,虚虚地扶着他的肩膀:"公子知错就好...老奴要去见老爷了...您要好好的..."话音未落,魂魄渐渐化作点点金光,随风散去。

人群中,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。很快,整个山坡哭声一片。玄清道长收起拂尘,对呆立的吕明远说:"他心愿已了,重入轮回去了。你若有心,去把他尸骨好生安葬吧。"

吕明远在乱葬岗挖了三天,十指鲜血淋漓,终于找到冯德的尸体。令他震惊的是,尸体竟未腐烂,面容安详如睡。他将老仆洗净更衣,买来上等棺木,亲自扶灵回金陵。

吕大人的墓旁,新起了一座坟冢,碑上刻着"义仆冯德之墓"。下葬那日,吕明远披麻戴孝,行弟子之礼。当第一铲土落下时,天空突然飘起细雨,有人看见雨中有金光闪烁,似有人含笑而去。

从此,吕明远闭门苦读。三年后高中进士,官至知府。每到冯德忌日,他必素服祭扫,终身不近赌具。坊间传言,有人曾在雨夜看见一位白发老仆为吕大人撑伞,细看却又不见踪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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